2019年的天美藝術基金會的歐洲藝術參訪之旅,我們從阿姆斯特丹皇家美術館的古典藝術出發,到巴塞爾的高端藝術市場,最後在威尼斯雙年展劃下完美句點。兩週的行程中,除了見識西方當今的藝術發展,更試著以各種角度讓我們理解西方藝術文明的演進歷程。這趟藝術之旅的收穫是豐碩的,除了攝取大量藝術新知外,參訪團員之間的每日討論也帶給我很大的收穫。我們試圖以世界的藝術發展角度,重新思考台灣當今的藝術處境。 William Kentridge, Eye Filmmuseum + Kunstmuseum Basel Gegenwart 很幸運這次在荷蘭的Eye Filmmuseum與瑞士Kunstmuseum Basel Gegenwart皆舉辦了南非動畫藝術家William Kentridge的個展,讓我們能深刻了解藝術家不同時期創作的能量與脈絡。前者展出藝術家1989-2011年的系列動畫作品《Ten Drawing for Projection》,後者則展出藝術家近年的投影裝置、劇場裝置與大量手稿。 William Kentridge以逐格動畫做為主要媒材,作品中有濃厚的政治色彩,迴繞著南非近代歷史的種族問題。William Kentridge的作品之所以深刻,是在於他對政治與藝術之間關係的理解,他的作品始終關於政治,但從不說教,而是充滿想像力的方式呈現南非的當代處境。觀看他橫跨20年的動畫系列作品《Ten Drawing for Projection》,可以感受到隨著時間推進,藝術家對於議題的思考與處理逐漸圓潤的過程。Kentridge提供的不是種族隔離政策中好人與壞人之間的二元對立,而是更寬闊的思考:大環境政治之下,人的處境是什麼?其中特別是對於財閥、獨裁者的情慾、情感、記憶的描繪,非常地立體且動人,提示著那些刻板印象中的惡人除了惡之外,也有人的七情六慾。William Kentridge展現了一種關於政治、轉型正義與的藝術,其中想像力扮演著重要的要素,似乎想像力能夠鬆動既定的歷史結構,開啟各種對話的可能,也唯有想像力能夠讓人設身處地地進入他者的思考領域。他曾在訪談中表示:「我從來沒有刻意嘗試描繪種族隔離這個議題,而是被摧殘的社會催生了我的繪畫與影像。我對政治藝術感興趣,因為政治藝術總是充滿歧義性、充滿矛盾,有著開放性的結局。」 作為一個台灣的藝術家,觀看William Kentridge的作品是非常有感的。台灣也正經歷一個轉型正義的過程,面對二二八、白色恐怖等歷史悲劇,我思索藝術家應以怎樣的姿態回應近代歷史?面對傷痛,是否藝術的想像力是種化解善惡二元對立的和解途徑,透過對於歷史悲劇思索,藝術提供了關於歷史、當今、未來一個具歧義性的想像,而藉由這個想像人才能有機會相互理解。 William Kentridge,Mouth is Dreaming,2019 William Kentridge Kunstmuseum Basel Gegenwart展場一隅 Art Basel Unlimited Sector 在瑞士世界級的博覽會Art Basel,觀眾除了能一窺世上最昂貴的藝術品與高端的畫廊,博覽會規劃的不同單元還能讓觀眾能看到當今藝術圈的不同面貌。觀看主要的Galleries展區是一個特別的經驗,上百家畫廊拿出當下最具商業價值的展品,塞的像大賣場。藝術品最終進到博覽會現場,其實已經喪失當初作品的靈光,對觀眾而言剩下一種獵奇式的觀賞(試圖指認藝術品、藝術家、價錢)。這樣的觀賞經驗對藝術家其實是具衝擊性的,逼迫我們思考商業、藝術與現實的問題,特別是對於非架上作品的藝術家,最終面臨收藏機制,如何調整自己的作品進入市場。 Mika Rottenberg, cosmic generator, 2017 以色列藝術家Guy Ben Ner影像也牽扯到現實與電影之間的問題。藝術家使用好萊塢電影的音源,用家庭錄影代的方式重新拍攝影像內容,外星人災難片被他變成了一場發生於藝術家廚房的家庭災難片。Guy Ben Ner的影片乍看無厘頭又搞笑,但背後暗喻的以色列事衝突卻讓觀眾不寒而慄。他運用素人、家人,自導自演的方式重新結構好萊塢敘事,逼迫觀眾思考災難、電影、觀看之間的關係。在當代,影像作品與其虛構性(fiction)是個無法迴避的問題,每位影像藝術家都有不同的方式回應這個問題;對Mika Rottenberg來說,影像似乎是對於那些資本主義的運作曲徑的想像,但這個想像絕對不只是獵奇式的滿足視覺,而是對於影像之外更多不可見的真實的叩問。而對Guy Ben Ner的作品則是更直接藉的挪用素人影片、家庭電影、好萊屋電影的形式,逼迫觀眾思考影像生產與真實的問題。 Paul McCarthy的虛擬實境實驗作品 威尼斯雙年展 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 這次威尼斯雙年展大會展主題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願你活在有趣時代),策展人策劃79位藝術家分別在軍械庫及綠園城堡呈現兩組作品, 讓觀同時看見一位藝術家的不同面貌。藝術家在軍械庫的作品大多具有獨立空間,藝術家在佈展上用力十足,能夠各自獨立成立。相對來說,在綠園城堡因的空間零散,策展人則比較強調各個藝術家作品之間的對話關係。 Christian Marclay, 48 War Movie Ed Atkins的作品《Old food》關注數位動畫本身的詩意性,六螢幕同步的影像作品,3D角色在其中穿梭、哭泣、演奏樂器。Ed Atkins運用數位動畫的方式模擬誇張的眼淚、手持鏡頭的搖晃感,搭配動態捕捉的技術,巧妙的點出數位、角色、模擬之間的詩意關係。作品名稱《Old food》凸顯了這種矛盾感,數位食物「Old」的概念,甚至數位的角色也根本不需要食物,鏡頭的晃動感暗示了手持相機,但在數位動畫之中沒有那隻手,甚至也沒有相機,展場擺設的歌劇服裝,暗示著缺席的演員;Ed Atkins透過這些空缺的悲涼感,似乎暗示著數位時代對於靈魂的思考 Ed Atkins, Old food, 2017 Jon Rafman 的動畫 《Dream Journal 》展現了這個時代一些經典的樣貌:荒誕、狂亂、意義斷裂。90分鐘循環播放影片搭配浸淫式的展場空間,如夢的展開各種曲折離奇的劇情。Rafman 透過自動性書寫方式,創造了一個極為詭譎的科幻異世界,裡面有尋找走失寵物的肌肉少女,有被遺忘在煉獄的無手少年,各種派對與決鬥,用片段跳剪的方式組織合成。在這作品之中,有一個工具性的問題是無法忽略的:是怎樣的科技環境讓Rafman可以進行這種影像的自動性書寫(如同布洛克的裸體午餐)?這是否如同錫管顏料之餘外光派之間的關係一般?越來越友善的動畫軟體與日漸強大電腦圖形運算能力,讓藝術家得以企及這種迅速、私密的影像書寫模式?在《Dream Journal》中,Rafman 示範了這種當代影像新的書寫模式,這種私密性是在一般電影或動畫編制下永遠不可能做出來的作品。 Jon Rafman, Dream Journal , 2016-2019 雙年展的影像對於觀看場域大多都有很完整的規劃與思考。影像作品在電影院跟在展覽間放映有著截然不同的屬性,透過展的空間調度,影像作品的浸淫式體驗是傳統電影無法獲得的。而浸淫式體驗的關鍵點就是觀眾的身體感,像是Jon Rafman將整個展場鋪滿末日光景的花色的地毯,搭配奇異造型的座椅,螢幕中的影像與展間似乎完美溶接在一起。而法國館的藝術家Laure Prouvost的作品《Deep See Blue Surrounding You》也將影像作為一種浸淫式的體驗,看似隨興的跳剪、片段,配合舞台燈的明滅,觀眾有如在深海之中觀看影像。我很喜歡Laure Prouvost的作品,他的作品總是看起來輕盈、輕鬆,但每個環節都是經過藝術家精心的設計與規劃,觀看她的作品像是一個邀請,藝術家邀請觀者與劇中人物進行一個如夢般的旅行。 Laure Prouvost展場一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