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威尼斯 ,四年前的初訪的第一印象依舊沒變。略顯狹小、寒酸的馬可波羅機場讓人驚訝。本身即鍍有黃金,閃著光澤的城市名字,在想像之下,見到的應該不是這般顯得現代主義,還有點晦暗的城市大門。 年老的黃金時代現在看來更顯迷人,古老的伊斯特拉石肩負起整座城市。但衰老的現代主義又能成為甚麼呢? 對我來說,從一個藝術家的角度去看一個展覽的策展方向與核心概念總是有些障礙,尤其是雙年展這樣充滿抱負、責任感與企圖提出一個宏觀視野的場合。在行前時閱讀了許多介紹、報導與評論,但始終難以勾勒出一個清楚的面貌,也許這即是全世界的未來,又或者,一個巨大展覽的野心總是難以型塑,往往比不上文學作品或是一件繪畫或雕塑,甚至是一首曲子來得安靜與深沈。它們不管張狂或內斂,但總是有能力可以在一個出其不意的時刻擊中我們。 回到威尼斯最讓人期待重溫的回憶倒不是展覽,而是走在綠園城堡裡,鋪滿白色碎石的綠蔭之中,光透過那些長得極好的樹木,撒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身上,漂亮的人們腳上漂亮的鞋子都沾滿白色的灰,模糊不清的對話襯在背後,這畫面看起來莫名的好美,或者說......好「藝術」。 自然總是好的藝術,醜陋來自對於自然拙劣的摹仿。 從綠園城堡到軍械庫,從國家館到密密麻麻的會外展,跨過數不清的運河,走過不同的宮殿、教堂與宅邸,看了數量難以估計的作品,現在回到臺北,時空拉回史上最酷熱的六月份,威尼斯好像是上輩子的記憶一般遙遠與模糊,還能穿透過來的東西都只剩下矇矇矓矓的印象、不太有具體的外型(或者也因此才能滲透時空記憶的濾網)。 綠原城堡(Giardini)裡的樹影
丹麥國家館庭院內的雕塑,『應該』不屬於本次展出作品 Jonas的美國館(They Come to Us without a Word, 2015),其實是毀譽參半的,整個展覽看起來顯得龐雜、動線與連結性不明,很多地方似乎顯得不夠精準,但那些失準的印象經過之後的回想,卻似乎形成了一個整體性。大量、反覆相同主題的素描張貼於牆面上;年代、規格各異的影像以裝置的方式並置,看似業餘的演員正在進行一些自己也不確定的排演這些演練(素描、裝置、錄像、表演)似乎往同一個核心趨近,即使各自分歧與缺乏共識。這讓我想起一些關於藝術家的訪談,藝術家講述她於60年代參與並受到劇場、行為(偶發)藝術的影響,將之轉換至視覺藝術的形式,藝術家試圖以繪畫、雕塑、裝置、表演與影像逼近那種演練的狀態──藉由即興與反覆而生成的藝術形式──而這個展覽,展現的或許並不是它們帶來了什麼(對照於標題),而是呈現這個集體操演、擺盪的過程。 Danh Vo傳奇性的身世並沒有壓過他的敏銳與慧詰,當然他幾乎具備了當代藝術中的籌碼:多元文化的背景、戰爭與移民幾乎任何事物都可以成為他的材料,他的家人(從祖母、父親到姪子後輩們)、美術史(從西元後初到中古世紀)、現代主義的象徵、當代政治、文化、經濟流動的路徑與友誼──Danh Vo與他的藝術家朋友的情誼與對話。重新閱讀展場拿的導覽手冊(皮諾基金會網站上可以完整下載),彷彿重新經歷了一個不一樣的展覽,手冊文字由Elisabeth Lebovici針對每個藝術家、每件作品撰寫描述與註解,以非全部客觀,偏向感性的文筆風格來註記其生平小傳、源由、往來與趣事,有時細節顯得個人化或枝微末節,卻也透過這種表現形式拉出藝術家與藝術家之間、作品與作品之間的隱形連線,不管他們過從甚密而相互啓發,或是從來沒有遇見過彼此。在展覽之後,透過這種方式重新閱讀展覽,一方面好像補足了在觀展當下所缺漏的線索,但同時卻也隱約感受到,透過這些小小的黑白圖片與文字補述,似乎超越凌駕了現場,成為了另一件獨立而有機的作品。
Peter Hujar (1934-1987)
Roni Horn, 'Paired Gold Mats, for Ross and Felix' (1994)
文:羅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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